有志者事竟成

大约1983年，有一天研究室李主任发布命令，从今天起，外宾来参观，都必须用英语介绍自己的研究工作。我很认真地写了一份英语介绍词，赶紧反复朗读、训练自己。

有一天恰逢一位荷兰的外宾来参观，我磕磕巴巴地用英语介绍，在交谈中，我发现他的研究课题和我的课题类似，后来我又得知我国和荷兰的专家之间可以相互访问，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，应该抓住。随后我写了一份报告，申请出国去他的实验室访问和交流，理由罗列得很充分，交给了c主任（李主任出国了，她是代理室主任）。

过了一段时间，科研处的同志对说我，你的报告我们看到了，但是为什么要组5人团前去访问，太庞大了。我说人选不是我写的，是c主任写的，我只写访问、交流的理由和来龙去脉。后来所级领导将5人访问改为3人访问，而且必须接受科学院院部的英语考试，合格后才能出国。我胆子大，毅然报名参加英语考试，其他2人未报名。那次考试和托福试卷难度相当，并且只有一个星期的准备时间，对我来说，很有挑战性（1954年那个时代，大学只开设俄语公共外语课，我只在中学时期学过英语），我买了一本托福书，日以继夜地恶补英语。

我的考试成绩属于“良”，核定为当年出国有效，如果成绩为“优”者，可多年出国有效。因为这是公派名额，消息传出后，不少人也争先恐后想出国访问，且纷纷妒忌我。因为我的科研成果、人品皆无懈可击，他们就拿我的英语水平大做文章，说荷兰国家的母语不是英语，所以要求考试成绩为优者，才能去荷兰访问，他们一直闹到科学院外事局，c主任也煽风点火*，我的出国就被卡住了，那时出国的置装费都领到了，服装也买好了，硬被这伙捣乱者搅黄了，胎死腹中，一种无名怨气抑郁在我心中。但是我不服输，我一定要寻找新的出国机会，实现出国之梦。

1983年10月份左右，美国国际技术公司委托电子所承办一个美国有关公司产品的展览会，地点在科学院器材局，杨副室主任对我说，你不是要锻炼英语吗？你去展台当翻译吧，我欣然接受。在展会开幕典礼上，我对美国MAXWELL公司展出的电磁成型机的英文介绍扫了一眼，觉得其原理符合我的专业，我能胜任展台翻译，实践中果然得到了外宾和观众的好评。

到了展会第五天，Mr. Plum还要在会议室做一个相关的报告，需要我去翻译，这可是要在众目睽睽之前，即时翻译的；电磁成型技术应用范围涉及许多工业部门，因此涉及许多领域的英语技术术语，我感到很有压力，但是我咬咬牙，也答应了，毕竟已有五天的展台翻译经验垫底，结果我出色地完成了任务，我非常高兴。事后我才知道：Mr. Plum把他的发言和我的翻译，悄悄地都录音下来，带回了美国。

展会后我把有关这台机器的英文资料都认真地翻译成中文，并分门别类地写入它所能运用到有关工业领域的文章当中，精雕细刻，逐一发表在相关工业界的杂志上，发表后我收到许多读者来信，对这项新技术表示了浓厚的兴趣。

与此同时，我们课题组从美国MAXWELL公司购买一台其他实验设备，当时从谈判、接待、请客、到应酬，室领导都把我排斥在外，不让我沾边，肥水不外流嘛。

这台实验设备运抵电子所后，MAXWELL公司派一位客户部技术主任Dr. Y. G. Chen（美籍华人，陈荣凎博士）来讲学一周，目的是引导我们正确使用该设备。电子所由专人负责接待他的工作，除听课外，其他人没有机会单独接近陈博士。

但是有一天课后，原安排送他回宾馆的车，没有及时到场，接待者去车库交涉，我乘机和陈博士交谈，我告诉他许多读者对上次来华参展的电磁成型机有兴趣，我把读者来信拿出来给他看，他很高兴，他说一定回去转告Mr. Plum（他们是同一家公司、不同部门的负责人）；我还告诉他，上次是我给Mr. Plum当的翻译，他闻知非常惊喜，称赞我翻译得好（我相信Mr. Plum把录音带给他听过）！我还要请他带一件小礼物送给Mr. Plum**，他也答应了。

一天我对负责接待陈博士的人员说，请他陪我去宾馆（这是外事纪律），把礼物送过去，接待员拒绝了我，我只好一个人前往宾馆（我先礼后兵，无人敢责难我）。我向陈博士说，如果MAXWELL公司愿意在电子所建立一个技术咨询站，我可以出任这项工作。他答应回去和Mr. Plum商量。

不久Mr. Plum给我发来邀请函，邀请我去美国MAXWELL公司接受技术培训，一切费用由MAXWELL公司负担，并在电子所建立电子成型技术咨询站。

出国梦进行到此步，应该说要水到渠成了吧？不料，半道又跳出个拦路虎来，真是好事多磨！

所长看到邀请函后，甚感唐突，惊讶之余，他心里怀疑：前不久进口的那台实验设备，与这次邀请之间，有无贿赂关联？下令成立专案组调查。结果调查了2个月，一无关联，一无所获。谢天谢地，当初室领导不让我沾边，恰巧保护了我。调查结果出来后，所长才批准我去美国接受技术培训，此时，当年千方百计阻挠、妒忌我出国的“英雄们”，都闭紧了嘴唇，酷似哑巴。

在等待出国期间，又获得一次展览会的翻译机会，我又去实践了一次翻译，是美国SBT SOUTH BAY TECHNOLOGY inc.公司的一台切割机，外宾去工艺品商店买了几件精美的陶瓷工艺品，作为切割表演用，我看到后说，太可惜了，我可以找到相关的陶瓷件（我所建有一间陶瓷窑实验室），用作样品，来做切割表演，工艺品你可带回美国留作纪念，外宾听了非常高兴。

当他得知我不久要去美国西部加利福尼亚州San Diego接受技术培训时,他又邀请我去洛杉矶访问他的公司，并带领我游玩迪斯尼乐园，看我多么幸运！

我的技术培训很成功，三位讲课者（电磁场理论、设备结构和技术、工业应用），分别考核我，都通过了。

我在美国期间照了许多照片，插入相册中，放在实验室，专门恭候一个人。一天c主任来我小组视察工作，我把相册拿出来给她看，此时积压于我心头多时的怨气，才得以无声地宣泄，而无声胜似有声，我终于扬眉吐气了，有志者事竟成！但是又有谁知道它背后蕴藏着多少汗水和智慧？


在MAXWELL公司门口合影，自左至右，公司总裁，Mr. Plum，我，讲课者之一。	在MAXWEYLL 公司的实验室内，自左至右，陈荣凎博士，我，美方实验室人员。

然而我为圆这个出国梦，付出了沉重的代价：我的科研成果原本可以提拔为正研究员，但是必须离提升副研究员相隔五年，当时还不到五年，需要等待，可是MAXWELL 技术咨询站的成立，必须编入电子所创办的“科电”公司里，我必须离开研究室，为此有关我提升正研的事，就失之交臂，一风吹了，我也不后悔，我圆了我的出国梦，我也为自己挣回一口气，值！

从此我的人生改变了，我从科研的殿堂转入经商的行列，我在下一篇短文中，将描述：是金子，放在哪儿也会放光彩。

* c主任为什么反对我出国？因为1980年我和她参加一次国际学术会议，在会上我有论文报告宣读。那个年代，大家的英语水平都不高，为此，科学院经过三次预演筛选，淘汰了一些英语未过关者（由翻译宣读，本人在幕后做同声翻译），而我获得了在会上自己宣读自己的英语论文的机会，但是当时我的口语尚未过关，无法和外国专家交流，给c主任留下深刻的印象。她是解放前的大学毕业生，那时都是用英语授课，她的英语当然不错。然而她把我看扁了，以为几年后我还是张不了嘴；从另一角度讲，也赖我不善于推荐自己；我又不会溜须拍马，讨得她的欢心；直到十年后的今天写这篇短文时，我才有一些新的感悟，我反思自己，当初我如果找c主任沟通一下，甚至用英语和她沟通，也许她会改变态度的，出访荷兰的道路就铺平了，而我当时不声不响，被动地静观事态发展。

那时她不知道我经过几年的刻苦努力，我的英语已有长足的进步***，听、说、读、写都能应付了，她不知实情，的确也有难怪她之处。她当时也参与了反对我公费出国的行列，她的反对是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的。

我从美国回来后，Mr. Plum来我所演讲过一次，在电子所的329会议室，我给Mr. Plum 又当一次翻译，这次我的英语名气在电子所内不翼而飞，相信也飞进了她和那些当年妒忌者的耳朵里，我让这位c主任刮目相看，心中自是快乐无比。

** Mr. Plum参展回国时，我去机场送行，他送给我一盒饼干，作为礼物，但是当时我没有思想准备，措手不及，没能有所表示，所以这次我托陈博士带去一份小礼物，送给Mr. Plum，以示回礼。

*** 当时电子所有一项规定，不允许科研人员脱产学英语，怕影响科研工作。我只能利用业余时间学，我请了钟点工，每天来给我家做晚饭、打扫卫生、洗衣服。我下班回家后，立即进入学英语状态，直到晚上12点；电子所每个周六下午，开设英语课，我参加了听课，老师要求我们每个学员，上台用英语讲一个故事。我把中国的一则童话，翻译成英语，上台演讲并配以动作表演，然后由老师再用标准的英语复述一遍故事，以提高学员的英语表达能力；另外我和几个想出国的同事一起，利用每周五晚上，到卞彭教授（早年从美国留学回来）家去，用英语随意交谈，不限制话题内容，老教授在旁指导，锻炼英语口语和听力。为学好英语，我下了很大功夫，因为有耕耘，才会有收获，所以最终也获得了相应的回报。